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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五郎撇撇嘴:“就是饭粒儿弄的。这鬼丫头,嘴巴毒,半点不讨喜,幸好还认得几个字。丹娘别跟她计较,她就是那讨死人恨的德行。上次你六哥来,笑话了她两句,被她一杯滚茶从裤档上淋下去……”说到这里,他猛然住了嘴,有些尴尬的看着牡丹。
恕儿更是大惊小怪地看着张五郎,又看看贵子,又看牡丹,结果贵子面无表情,仿佛什么都没听见。牡丹神态自若,微微一笑:“脾气是不怎么好,但我六哥必然也是活该。不过幸亏是我六哥,若是你院子里的那些贵客,可不好对付,可不会管她是不是年岁还小。”不就是说个“裤档”么,值得一个个如此大惊小怪么?
张五郎微微红了脸,侧开脸道:“那是,我说过她了.不许她出去乱走,平日里只在这屋里,若不是你今日来了,也不叫她出来。”
牡丹点点头:“说起我六哥来,我先前从香料铺子里来,不见我六哥,听说是去和一位朋友去酒肆了,我还担心会把你一起叫了去,我来会扑个空呢。”
张五郎微微一笑:“他倒是来喊过我几次,但我哪里有空陪他去喝闲酒?后来就再没来过。有天,我有空,想着他几次相邀都不曾去,心中有愧,便去请他吃酒,也说他不在,去了酒肆。”
牡丹也就明白了张五郎的意思。六郎大概是有点问题了,但不在张五郎这里晃,而且还可能因此和张五郎发生过矛盾,不欢而散,为此还挨了饭粒儿一杯滚茶,会去后却不曾听六郎提起过。自己的家务事,也不该扰人,知道个大概,其他的回去和家里其他人商量就行。
想到此,牡丹转了话题,说起了正事:“五哥,我今日来是有其他要事要请托你。我听说,明年春天可能会办牡丹花会。”她将今日遇到曹万荣的事情说了,道:“我想请五哥替我安排两位兄弟,查一查那洛阳方家的底细,还有曹万荣的目的是什么。按行规,这是定金。钱不好带,就拿这个抵抵。”
恕儿规规矩矩地将一个银碗放在桌上。
张五郎皱眉道:“你这是做什么?不过是小事儿而已,上次不过说了那几句话,你就给了每个弟兄一匹绢,他们都说你成大方了,这次的事情……”
牡丹含笑道:“五哥,我知道行有行规。若只是您一个人,我倒是不客气,但其他兄弟都是要养家糊口的。这不值当什么,就是一点心意。而且,若是牡丹花会果然要办,我要麻烦您的事情还多着呢,总不能叫人总白跑腿是不是?”
张五郎沉吟片刻,道:“行,我会把你的意思转给各位兄弟们知晓,叫他们好好把事儿给办妥了。”
牡丹松了口气,笑着谢了,让贵子将先前买的那几匹衣料拿过来:“上次去五哥家中,承蒙伯母盛情款待,有心请她老人家去做客,奈何我经常不在家。这是一点心意,正好给伯母和饭粒儿裁件冬永。”
四匹衣料,一匹天青色的,一匹暗枣红色的,一匹嫩绿的,一匹桃红的,都是上好的锦缎。张五郎默了片刻,猛地吸了一大口气,大声吼道:“吃白饭的,还不过来感谢你何七哥!”
才刚喊了一声,饭粒儿的头就从帘子下伸了进来,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不屑地道:“我耳朵又没聋,学什么牛叫。”
张五郎被她气了个倒仰。她却自顾自地走过去看料子.然后露出非常满意的神色看着牡丹福了福,笑道:“何姐姐,挺好瞧的,比某些人买的好看多了,我承您情了,再替我家娘子给您道谢。先前我挨了骂,心里不舒坦,拿您乱发脾气了,请您见谅。其实我想做个有钱的娘子,养奴婢下人来伺候我。”
牡丹忍不住笑起来:“真有志气,你一定会有钱的。”其实她自己现在的钱也不是她的,而是何志忠和岑夫人给的。真正属于她的钱,明年春天才会有。一定会有的。她轻轻握紧了拳头。
张五郎自动忽略了饭粒儿话里说的某些人,见她谢过了牡丹,便起身送牡丹出去:“时辰不早,我送你出去,不然等会儿众人散了归家,又脏又乱,啥人都有。”
牡丹回头看了饭粒儿一眼,饭粒儿正在聚精会神地拉起一块衣料对着光看,又轻轻拿起摩挲了一下脸颊,脸上露出甜蜜幸福的微笑来。挺可爱的小姑娘。
张五郎淡淡地瞥了一眼,磨着牙道:“讨死人恨的死丫头。”
牡丹笑道:“小姑娘挺有趣的,是你家亲戚么?”
张五郎叹了口气:“不是。也算是。
我娘不知从哪里弄来的,简直就不客气,把我家当她家。听说是个穷措大的女儿,爷娘都死了。她认得几个拘爬字,就自以为不得了。惹我啥时候烦了,提着衣领扔出门去,看她不哭爹叫娘!”他的眼睛有些红,用一种烦躁却又带着点亲昵的口气说“一老一小两个拖累,害得老子什么地方都去不得。你四哥让我跟他们去出海,你大哥让我去从军……我说我就只是吃这碗市井饭的,做生意都做关张,唯有这个还赚钱……”
牡丹第一次听到他和她说这些。她沉默片刻,笑道:“其实张五哥,我觉得你现在挺自在的。至少,你没跟着沉迷进去。这热闹,也真热闹。”
张五郎翘唇一笑,铁搭似地往墙一站,抬眼看着瓦蓝瓦蓝的天空,道:“这人生百态可比戏场还好看,经常看人悲欢离散,家破人亡……只是这事儿,到底不是积阴德的事,我养着饭粒儿,就当是积阴德罢。对了,你六哥爱去最大那家胡人酒肆。”
牡丹记得那家酒肆,那时候她才从刘家出来,跟着张氏和孙氏来放生池边看牡丹花,在那里见着那位美人儿玛雅儿,还有被潘蓉调戏……
那时候张氏就说过六郎最爱去那里。她谢了张五郎,转身离开。
张五郎站在原地,确认她安全地离开这块地头方才转身,才一转身,就被饭粒儿一脚跺在他脚背上,挽起袖子叉着腰拧着眉道:“看什么看?往哪里看?我是穷措大的女儿?就认得几个狗爬字?原来养我是为了积阴德?你要提着我的衣领把我扔出去,让我哭爹叫娘?!娘说过,等我及笄,就拜堂!等我长大了,看谁哭爹叫娘!”
她才多少岁?十岁。他却是要到三十的人了。张五郎无奈地看着面前那搓扳儿似的,身高只到他腋下的身材,叹了口气,一把提着她的衣领往回走,轻轻住房里一扔,道:“等你长大点又再说吧,吃白饭的。”
“我不是吃白饭的!”饭粒儿哭红了眼。
“你娘给你取名儿叫饭粒儿,不就是希望你能吃白饭还是整粒的白米饭粒儿么?饭粒儿就是吃白饭的。”张五郎回了她一句,扬声往旁边一间房喊了一声:“来个人,做事儿!”
一块还带着墨汁的砚台穿过蓝底白花的布帘子,精准无误地砸上了张五郎的背脊,崭新的绿色锦伴臂上顿时开了一朵黑花。一阵爆笑声从周围几个先前还安静成一片的房间里响起来,张五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,暴怒地冲进去,却见饭粒儿高高站在塌上,身上披着牡丹新买的衣料,眼眶红红地道:“我不穿了,我会好好给娘子做衣裙。等你将来有了新娘子,这个留给她,我给她做。我针线很好的,别赶我走。”
张五郎哀叹了一声,捂着头走了出去:“你自己穿吧。”
牡丹主仆几人走了没多远,忽听后面闹哄哄的一阵乱响,却是最后一场斗鸡散了场,有人赌光了家产,被当场拿着剥衣服,要押着去清算赌资。那人哭天抢地,半裸着上身,将头往一旁一棵树上撞,喊不如死了,撞得血肉模糊,又被人拖开,半点不容情地拖着往前走。一大群看热闹的人闹哄哄地跟过节似地围着追着往前面去了,扬起尘土和难闻的馊臭汗味儿一片。临空还能听见那人凄凉的哭喊声:“兰娘我对不起你,儿子……让我死了吧……我鬼迷心窍了啊……”
牡丹打了个寒颤,情不自禁地跟着那些人走了几步。贵子咳嗽了一声:“娘子?天色不早了。”
牡丹才恍惚惊醒过来,回头望着贵子和恕儿道:“回去后就明确规定,芳园的人谁都不许赌钱。”
回家途中,从那间最大的胡人酒肆下经过时,牡丹抬起眼看过去,一个穿着骑翠色纱裙,披着翡翠色纱衫的女子靠在二楼的窗台上,荡悠着一条穿了绯色灯笼裤的腿,洁白如玉的脚上还是未着罗袜,纤巧的足踝上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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